张晓风：旅行不是想去就能去，要节约生态资源

3月16日晚，台湾知名散文作家张晓风在北京大学进行了题为“旅行与文学”的讲座。

她说，现代社会的人类真是被宠坏的生物，物质的充沛和科技的发达使得人们要上哪儿就能上哪儿。然而，越是这样我们越是应该惜福，不要把世界上的资源给用完了。她呼吁大家理性旅行，珍惜资源，呵护生态环境。

此次活动由腾讯文化、中国出版传媒商报、花城出版社、 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联合主办。

以下为她的发言精选。

不鼓励年轻人出国旅行

30多年前，我觉得旅行是一种太美妙的体验。在台湾，1981年之前是不能出国旅行观光的。出国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情，也因此大家看到写旅行的文章就羡慕得不得了，觉得那真是仙人过的生活。1981年开放后，大家好像忽然之间猛烈地出国，没钱也要借钱出国。现在你要问我对出国的意见，我倒是不十分鼓励出国旅行，因为要花费很多的钱。如果想要旅行我会劝他（她）到近的地方去旅行，就在大街小巷走走也可以看到很多有趣的东西。

我认识一个台北的公司，他们为了奖励员工，暑假的时候就会请他们到欧洲或者美国旅游。他们回来的时候会有点内疚，因为出国乘飞机耗费了很多石油，造成污染。他们回来有一个月就不坐电梯，爬楼梯上去。但是，飞机燃油造成的污染跟坐电梯耗费的电力造成的污染没法相提并论。

我个人觉得不要把旅行当作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特权，不要去太长的旅行，也不要一天到晚就都去旅行，必要的时候享受一次旅行即可。如果让你走去杭州旅行，你会愿意吗？因为有飞机、动车可坐，你觉得省事才到处去旅行。如果我们像古人一样走路去，或者骑马、骑牛去，很多人就不愿去了。

现在我们使用火力或者电力煮饭，而古时候需要去砍柴来生火。如果现在需要你自己去山上砍柴背回来煮饭，你还会煮这么久吗？假如我们因为科学的进步，就把自己给宠坏了，在生活资源上浪费太多的东西，这不是一件好事。

有心者处处有风景

如果你珍惜你的荷包，你可以做这样的事情。家附近其实有非常多可以看的地方，我相信你们大多数的人没把北大走完，因为北大很大，北大的外围就更大了。附近其实有很多可看的地方，还有很多可以询问的故事。如果你抱着一个旅行者的心态在这附近转转，就会转出不少故事来。这也可以给你的写作增加丰富的资料。

今天我在校园里面看到有一棵树，上面就写一个名字“古柏”，我想这个题字的人有点太懒惰，“古柏”就把这个事给交代了。下面还写了一句：人生如树。显得很有哲理似的。而我比较想知道这个树是哪一年种的，谁种的，它在校园里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，它曾经遭遇过什么样的雷雨破害。如果能够找到老人家询问一下是不错的，可以问出很多故事来。否则的话一棵树就是一棵树，一个石碑就是一个石碑。如果你走出校园，整个北京城可以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。

我们还可以利用各种媒介看到平常或者以前看不到的东西。勤看报或者勤念书，加上一点想象力，躺在沙发上便好像看到了那个地方，这叫“卧游”。三毛是在大家没有出国旅行自由的时候跑到西班牙，又跟着西班牙的丈夫跑到撒哈拉沙漠去，我们从书籍、报刊可以看到她这段非常奇特的生活经验。

此外，你还可以跟朋友聊天，多跟他们打听一下旅行经验。有的朋友去了非洲，有的朋友去了南极，你可以请他们开一个说明会，就可以了解很多东西。

古时候哪些人可以去旅行？

古代皇帝可以去旅行。皇帝不能自己微服出游，他们身边得有人陪同。司马迁随汉武帝出行时，知道了他在什么样的山川地带上，见识了国家的地大物博，那趟旅行对他一生有极大的影响。

士兵或者军官因为公务可以去旅行。旅行的“旅”字与军旅的“旅”还有点关联。士兵驻守边疆，应该说是很苦的旅行。一些军旅诗人走到极远的地方，那是平常人不会看到的，他们用边塞诗描写边塞的风景。清朝的纳兰性德也在军旅之中写下他的感觉和感想。

还有一种人就是商人。《琵琶行》里写道“商人重利轻别离，前月浮梁买茶去”。“浮梁”就在景德镇那边，商人跑得比较辛苦的就是茶马古道和去往敦煌的路。

还有一种人也可以旅行，就是走江湖的人，其中一种人就是剧团演戏的。他们走南闯北，一路到这个村子、那个村子，或者是一个单人秀，也许带着一个小徒弟，也许是一个戏班子，他们便会有旅行的经验。

有一些妇女在某些时候也可以旅行。古时候女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，她们怎么可以旅行呢？“你看我都结婚三年了，肚子没消息，我得求送子娘娘”，这么一说家里人没有拦她，她就名正言顺走了。她走了以后，参加了那个旅行团有好多妇女都要去，各地的妇女都有不生孩子的，她们去了很愉快，旅行以后回来，她的荷尔蒙分泌正常了，果真就生了孩子了，好像是很灵的样子。所以她们的旅行很愉快。

不管是皇帝、商人、妇女，只有交通方便、治安良好，他们才能够出门。这点目前也可以做到，我们的交通跟几十年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，我们有非常方便的交通网。我们要惜福，不要滥用这个权利，把山川留给子孙继续享用。

现场问答精选

问：你说1981年之前旅行很少，台湾在那之前很封闭，你从那个时代过来，对你的创作，对台湾作家有影响吗？你曾是台湾的立委，参与到台湾的民主和社会生活里，这个经历对你的创作有没有影响？

张晓风：我自己个人写作是没受到影响的，我要写什么就写什么，但是中间还有一个把关的人，他看我的东西他怕了，自然不登我的东西。他刹了不给我发表，我的东西还在。过十年、二十年还是可以拿来用，我怕什么。在这个想法之下，我写东西没什么忌讳。事实上我碰到过一次，我的一个剧本没有通过演出，放了若干年后又可以演出了。

事实上是这样，常常禁止你做什么事的人，并不是真正的坏人，有时候是为你好，“你可千万别惹这个事，会倒霉的”。作为一个作者我不怕是因为迫害没有到极点，如果写了这个会被杀头，那是有点怕，对我的制裁顶多是不让我演出，我还是有办法演出的。

至于国民党的统治之下，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是很自由，现在的民进党执政，自由度更大吗，其实是一个问号。相较之下国民党像老奶奶，有时候说，你不乖，我就要打你了，还算好。国民党性格上有比较温厚的那一面。曾经在50年代有一种生物我们很怕，叫做匪谍，这里面造成的冤狱是有的。那个时候的历史不能谈了，真真假假很难说，可能要过若干时候才能够厘的清楚。

问：能否谈谈传统文化的传承与扬弃？

张晓风：传统文化里好的东西和不好的东西区分开，这是非常困难的抉择。鲁迅是一个很好的小说作者，但是在他的年代，他也把中国文化骂的臭死。他有点理由，他的爸爸在中国文化至少是中医的误诊之下死掉了。可是到了1936年，鲁迅自己得了肺病，他那个时候不相信中医，他相信西医，但那时西医也治不了肺病，青霉素的药还没研制出来。鲁迅就骂中医和中国文化。中国文化还是有好的东西，不能说他爸爸医死了就骂，轮到他的时候，不用中医不还是死了吗。说中国文化欺负妇女，中医不够科学，你为什么找不到它的好东西来呢。也给中国人一点自信心。我们现在情况渐渐改善了，我们得对自己的传统有一点自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