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孩读不懂鲁迅,能怪小孩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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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16-08-19 09:35:31

作者 李岩

近日,北大教授、著名作家曹文轩在香港书展上,对小孩读鲁迅有过一番评论。他认为,如今的小孩子看不懂鲁迅作品,是因为他们读的书“太浅薄,没有文脉,对成长和写作没有用处”。并以自己举例:“我小时候就能读懂,为什么会判断现在的小孩子读不懂鲁迅作品?人种没有退化吧!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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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孩读不懂鲁迅,能怪小孩吗?

 

曹文轩,图源网络

曹老师的这番表述看似合理,实则有点高高在上的学究气了。且不说他作为中国首屈一指的儿童文学作家,其天资就不是一般人能比,他能看懂不代表别人也能看懂。即便是考虑到曹老师年过60的年龄,他少年时代的读书环境也远不是如今小孩能比的。简单讲,看不看得懂鲁迅,不能作为评价小孩的标准。

一、鲁迅的时代已过去近百年,时空造成隔阂,读不懂很正常

在时空方面,一个常识不应忽视:通常来讲,人们对离自己越近的事物越熟悉,无论是时间近,还是空间近。所以我们对中国的事比对美国的事熟,对吴亦凡比对吴三桂熟,对奥巴马比对华盛顿熟。如果把这个常识简单粗暴应用到曹文轩和鲁迅身上,则可得出这样的结论:曹老师对鲁迅,肯定比当今的小孩对鲁迅更熟。

所以曹老师的基本逻辑——“我都读得懂为啥现在小孩读不懂”,就不太说得通了。鲁迅创作力最旺的时期,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,生于1954年的曹老师,他的青少年时期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,而如今21世纪已经过了16年,年代的距离足以造成阅读的隔阂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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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孩读不懂鲁迅,能怪小孩吗?

 

鲁迅,图源网络

实际上,“以前的人怎么就行,现在的人怎么就不行?”这个论调,普遍见于很多功成名就的专家学者口中。

我们文化观察栏目前一段讨论过另一位北大教授,著名学者戴锦华老师,她认为当今中国文艺青年的欣赏水平比不上几十年前的欧洲老百姓。理由是,一部1975年上映的苏联电影,在当时曾让整个莫斯科为之沸腾,但在今年的北京电影节上看睡了一大批观众。戴教授感叹:为什么一部在40年前连苏联工人和主妇都可以看懂并赞美的电影,在40年后的北京造成了许多困惑?

用上边那个时空距离的常识,不难得出戴教授这种论断的荒谬之处:1970年代的苏联人,即使再没文化,他看到一部描述身边事的电影,那种亲近感是可以想象的。2016年的中国观众,再有文化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。也就是说,不能用这个孤例来衡量人们的文化修养和欣赏水平。

说回到鲁迅。作为中国白话文探索的第一批实践者,单从文本讨论,他的白话文有很明显的两个倾向:一是有较重的古文痕迹,譬如“她”写作“伊",“的”写作“底”,“吧”写作“罢”等;二是有明显的翻译腔。这不只是鲁迅的特点,而是新文化运动那批先行者的普遍特点。他们从小都受过良好的古文训练,长大后又多数留过洋(包括西洋和东洋),文字中包含一些今天看来比较难懂的词句,很正常。

类似“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——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”、“墙外有两株树,一株是枣树,还有一株也是枣树”、“但心又不竟坠下去而至于断绝”这种句子,可谓每个中学语文老师的梦魇,要一遍遍给同学们讲,为什么你们这么写就是病句,鲁迅他老人家这么写就是蕴含了对黑暗的旧社会的批判。

众所周知,鲁迅文章是中小学教科书的常客。试想一下,如果每个小孩都能无障碍阅读鲁迅作品,按照他作品出的阅读理解题,大家都能拿满分,完全无法区分出学生能力的高低,那教科书选鲁迅作品当课文的意义何在?

不仅如此,近年来,鲁迅作品几次被撤出教科书,理由都是晦涩难懂,或不符合时代发展。这种做法合不合适是另一个问题,但举措本身,就等同于官方承认——鲁迅作品对于当今的青少年来说,确实不那么好懂。

二、“浅阅读”是时代的产物,与其抗拒,不如利用

曹老师对“小孩读不懂鲁迅”现象的主要批判角度是:孩子天资没问题,是孩子们现在读的书弱爆了,是“过多的浅阅读”造成了小孩阅读能力的停滞不前。

这个话的确有道理。如果我们的小孩从小熟读四书五经,不接触互联网、手机、电视、iPad等,把大部分业余时间花在古今中外经典作品上,是可以培养出很好的语感,以便应对各类与当下话语体系不同的作品的。可能不只是鲁迅,比鲁迅更难懂的都不在话下。

但一个现实的问题很难回避:做得到吗?

你不看电视,邻居家看;你没有手机,同学那有;你不用iPad,小伙伴们人手一个;你不上网,全天下人都上网……

把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,不是不能做到,但那是一条崎岖的路,一定会比与世界“同流合污”要艰难百倍。作为一个凡夫俗子,沿着前人的足迹走路,比自己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路要容易得多。如果没有极其强大的内心,是很难应对“世人皆醉我独醒”的世界的。

您可能要问,说着“浅阅读”的事,扯什么与世界“同流合污”呢?其实想说的是两点:其一,曰“同”,随着地球村的形成,世界上的小孩,活得越来越一样了;其二,曰“多”,如今小孩接触到的世界,远比几十年前丰富许多。

互联网说起来真是个神奇的存在。如今全世界都在一张网里,哪儿有什么好玩的事,一天之内就会传遍全球,国与国的壁垒,在民间层面越来越模糊。外国人玩Facebook,我们玩QQ空间;外国人玩twitter,我们玩微博;外国人玩WhatsApp,咱们玩微信……总之是你有我有全都有。在这种情况下,世界越趋同,单一个体保持独立性就越困难。

说完了“同”,再说“多”。曹老师说现在的孩子读得太浅了,这话没错,但只说了一半。之所以浅,是因为现在小孩能接触到的信息太多了,要读的东西也太多了。不是现在的小孩生来就浅,而是太多纷杂的信息,牵扯了太多精力,因此不得不浅了。

您又说了,谁让你接触那么多信息了,少点不行吗?

可能也行,前提是放弃更多安全感。如今我们每天接触到海量信息,除了给我们冗余感外,还能带来一些安全感。以前孩子放学回家,爸妈最多嘱咐一句别瞎跑,沿着路走,别掉进山沟里。现在呢?怎么坐校车,怎么应对不认识的叔叔阿姨来接,怎么鉴别校门口哪家饭馆是用地沟油的……如今当个学生,远比以前要复杂得多。

简单讲,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社会,是个远比几十年前复杂的社会。无论小孩愿不愿意,都要接触到比以前多得多的信息。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,“多”势必造成“浅”,而“同”又使得你很难与其他人不一样,要“浅”大家一块“浅”。

所以在这个时代,“浅阅读”不仅合理,而且必需,每个人都无法逃避。与其想着如何抵抗“浅阅读”,不妨平和看待这件事:如今的小孩,其知识的广博程度,远超古人。他一天从互联网上阅读的文字,可能比古人一辈子接触到的字数都多。所以“浅”不是问题,如何利用好“多”,才是需要花心思的。

三、“读不懂”也许是件好事,因为那证明了我们的进步

先说一件往事。梁文道在大陆出版第一本文集《常识》时,自己写了篇序,名叫《江山不幸诗家幸》。里边的一段话大体可以解释本节的小标题——为什么“读不懂”也可能是件好事。

“只有一种情况能使时事评论不朽,那就是你说的那些事老是重复出现。几年前发生过矿难,评论家费煞苦心地分析它的成因,推介善后的处置,指出杜绝它再度发生的方法。结果它不只没有消失,反而更加频密地发生。如果时事评论的目的是为了改变现实,那么现实的屹立不变就是对它最大的嘲讽了。任何有良心的评论家都该期盼自己的文章失效,他的文章若是总有现实意义,那是种悲哀。”

梁文道所言已很明确:作家明明是只对一地一事所写的短平快的评论,却获得了一种令人尴尬的永恒性。换一个地方,这篇文章依然成立;过了很多年,这篇文章仍然成立;经历了斗转星移,海枯石烂,岁月变迁,物是人非之后,蓦然回首,本文就在灯火阑珊处,哎呀我去它怎么还能成立?

如果今天的小孩能够读懂鲁迅,大抵就会是这种尴尬。鲁迅留下的文章,以辛辣嘲讽性质的杂文居多,也就是梁文道所说的时事评论。即便是小说散文,其批判性也是显而易见的。如果现在的小孩能无障碍领会“救救孩子”、“阿Q精神”等,那说明我们社会的问题非常大。那个每一页都写着“吃人”两个字的社会,我们幸好没赶上,也千万别再回来了。

最后再说一件往事。以色列小提琴家伊扎克·帕尔曼是当今世界最好的小提琴家之一,他最为人熟知的作品是电影《辛德勒的名单》中那段主题曲。帕尔曼出生于1945年,虽没赶上二战,但以色列建国,以及之后的五次中东战争,他都经历过。也正因如此,他能够对犹太人生存的不易感同身受,可以把《辛德勒的名单》主题曲中所蕴含的犹太人的悲怆、无奈、坚韧等情绪演绎得非常精彩。

有次他接受采访,记者问他“你希望你的后代听到这首乐曲时,能想起什么?”他的回答很出人意料:“我希望我的孩子们听不懂它”。

结语:

曹文轩老师将小孩读不懂鲁迅的原因,归罪于“浅阅读”太多。站在他大学中文系教授的立场上,这个说法无可厚非。本文也并非质疑曹老师,而是想让大家更平和看待这个事:小孩读不懂鲁迅,很正常,不是这届小孩不行。“浅阅读”横行,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活法,挺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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